作者：黃蘭芳

古井是四方井，井邊有一株桃樹，我是井里游來游去的一尾紅鯉。

冬去春來，桃花灼灼，片片花瓣灑落，飄入井沿，浮在井水里。我逗著艷如紅唇的花瓣，一張一翕，看日升日落，聽雞鳴狗吠。

清晨，女人早早來到井臺打水，洗菜，洗衣服。我潛在井底，看女人姣好的面容映入水里。不久，就聽到男人“吧嗒，吧嗒”吃飯的聲音。

晚上，井臺邊。男人抽煙，女人看星，孩子玩著扭扭車。他們說著今年該種多少花生和水稻，商量著明天打電話叫老板送化肥，安排這幾天把牛欄的牛屎運到田里漚肥。

“下半年仔仔要上幼兒園了，今年這樣的天氣，收成也不知怎樣……”女人的聲音沉沉響起。

聽不見男人的回答，只見煙圈裊裊，一個一個漂浮在井口上空，而后消逝。沉默中只聽孩子的笑聲破空而來。

之后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聽見男人的聲音，每天只聽女人呼喚孩子的聲音以及孩子誦詩唱歌的聲音。

一個晚上，井臺邊突然傳來女人哭泣的聲音。哭聲并不響，仿佛壓抑著什么，我莫名也沒了與桃花嬉戲的心情。

第二天，有轱轆聲響起，我聽見孩子非常響亮地喊了句“爸爸”。男人回來了。

晚上，我看見一個、一個縹緲的圈圈又出現在井口上空。

女人說：“外面的活不干就不干了吧……工頭賠你的錢也夠仔仔讀到大學畢業了。”

說完，又是一陣沉默。

良久，女人又說：“起風了，我推你進屋吧！”

夜風起了，桃樹枝葉的影子不時晃在我眼前，這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