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有兩大癖好，一愛吃魚，二愛嘮叨。 大娘愛吃魚，嘴還叼，非野生魚不吃。

吃魚，是因為魚里微量元素高，養身；不吃 飼養魚，說是飼料里有有害成分。可野生 魚難找啊，即便是鄉下，這些年來電打、藥 毒、河枯，哪去找野生的？養魚的多，誰不 想魚長得快？要想魚長得 快，哪能少得了飼料？

野生魚難找，但還是 有。大河里的漁船天天泡在 河里，釣魚愛好者日日蹲在 水邊，他們捕獲到的都是野 生魚，只是，那價格比街頭魚 販賣的高出一倍不止。

野生魚貴，沒關系。大 娘的兒子是孝子，想盡辦法 給她弄，經常和賣魚的套關 系，老媽想吃魚了，一一打電 話，總能弄回一條野生魚。

大娘愛嘮叨，小聲說像 蜜蜂嗡嗡嗡，大聲說像機關 槍噼里啪啦，從早到晚，從晚到 早，逮著一個人，像討賬似的， 從五百年前說到五百年后，只 要有聽眾，十天不住口，保證不 重復。

本來，吃魚不是壞事，嘮叨也 沒什么大不了，但嘮叨的時候吃 魚就容易壞事了。就為這，大娘 被魚刺卡了數回，而且不吸取教 訓。有一次卡得嚴重了點，吐不出來吞 不下去，吃東西打不下去，喝醋化不 了。大娘張著嘴埋著頭不停地咳、咳、 咳，兩天沒能吃飯。最后去醫院，醫生用 鑷子取了出來，連連驚呼，要是刺卡得 再深一點，只有開刀。

大娘怕開刀，但還是抵制不住魚味的 誘惑。

兒子更怕老娘開刀。

讓她不吃魚？不可能。讓她吃魚時不 說話？更不可能。如果說吃魚是物質糧 食，那么嘮叨就是大娘的精神食糧啊。吃 飯的時候，一家人全都聚在一起，有聽眾， 聽眾越多，大娘說起話來才有成就感，跟某 些有開會癖的領導想講話一般。

魚得給老娘吃，說話得由老娘說，只 是，老娘的安全讓他煞費苦心了。

想了幾天沒結果，去集上把心事跟魚 販們一說，魚販一語點醒夢中人，你買沒有 刺的鯰魚不就成了？

野生魚少，野生鯰魚更少。世上無難 事，只怕有心人，兒子把附近三個集鎮上所 有魚販還有一些釣魚高手的電話一一攬存 在手機里。

就這樣，大娘每周吃著一條鯰魚，野生 的，一年五十四條，如此好幾年，既便是吃 魚時話語滔滔，但都沒再發生過卡喉事件。

這年春節，兒子一早出去買魚，賣魚的 比平常多，買魚的比平常更多，平常不吃魚 的人也在這一天大吃特吃，誰不想年年有 魚（余）呢？

魚有，沒有鯰魚，鯰魚有，一看顏色 就知道不是野生的，怎么辦？兒子租了 個摩托車，一連轉了三個場都沒買到野 生鯰魚。

家里的飯菜都做好了，他還 沒把野生鯰魚買回來。

急中生智，兒子去了平常要 好的一個魚販家，揭開他家的水缸，把他缸 里唯一的一條野生鯉魚捉走了。

回到家，兒子招呼家人開飯。他來做 魚，他在母親肩上輕輕地拍拍，媽——你慢 慢兒吃，還有魚哩。他再朝他的妻子兒子 使眼色，意即吃快點。

把魚放進鍋里，文火慢煮著。之后，他 也上桌來，和家人一起吃飯。

魚做好后，他端上來，媽——你喜歡 的魚，慢慢地吃啊。

他放下碗筷，媽——我吃飽了。他朝 妻兒使眼色，妻兒也放下碗筷。

桌上，只有大娘一個兒在那兒津津有 味或心無旁騖地吃著魚。

等到大娘吃飽了，心滿意足地放下筷， 撫著肚皮打著響嗝來院里。

兒子問, 媽—— 魚夠吃嗎？

大娘咂吧了下嘴，那么大盤，哪吃得 完喲。

兒子朝妻兒再一呶嘴，走，我們今年也 去魚（余）點。

桌上，兒子的兒子不明白，老爸，你剛 才不吃了，現在又吃，唱哪出啊？

兒子點著他兒子的鼻子，我們出去 了，你奶一個人桌上吃魚，沒人和她說 話，那樣就不會被刺卡了……

作者：李佑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