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草長鶯飛、竹子拔節的時候。菜園的野青菜也不甘示弱，只幾個艷陽高照的日子，鮮嫩的菜苔挨挨擠擠地一堆堆、一叢叢，把供養它們的土地，遮個嚴嚴實實。昨天還鮮嫩欲滴的菜苔，今天就已結滿花骨朵兒，及時安置它們，已是刻不容緩的工作。

去年，為了采摘它們，我踏遍故鄉熟悉的山野田埂，忙碌了好幾個晨曦日暮。幾經輾轉，才把它們帶到了廣東的餐桌上。焯水，切細，加點肉末或者清炒，那種獨有的清幽芬芳，讓你禁不住對它的貪慕。剛在這里的餐桌上面世，就深受當地親朋好友的喜愛。

對它動了凡心之后，再也割舍不了對它的牽念。為了心底的那股莫名的涌動，我叮囑母親在野青菜結籽時，弄些種子來。母親奇怪地問我：為何不要家菜而酷愛野菜。我一時半會，給不出合理的解釋，只是固執認定，野菜就是比家菜有過之而無不及。其中最最主要的，還是野青菜獨有的、那種淡淡的苦澀味。那是家菜所沒有的，也不是每個人都喜好的味道。而它，恰恰就是我的菜。

去年冬，菜園里除了蔥蒜等幾樣必要的菜色，我分批次在空余的土地都種上了野青菜。我們家那位一直奇怪地問我，為何今年要種那么多蘿卜？我笑而不語。

終于等到給答案的時候了。早飯后，僅一個小時的時間，就收獲幾十斤蒼翠鮮嫩的野青菜苔。在初春的艷陽下攤開晾曬，日暮時分，把憔蔫的青菜焯水，或晾曬繩索，或清水浸泡，或用鹽腌制酸菜、梅菜，都是不錯的美味。趁著新鮮，炒了滿滿一大盤，我竟當飯吃了整整一碗。而后，竟余味未盡。童年清貧但滿足的幸福感，再一次縈繞心田，久久揮之不去。我知道，我吃著的是一個年代的心境，那是任何時候，都不會隨著時光流逝而被丟失的味道。當千帆過盡，時過境遷，它承載的仍是一種家的溫暖、一個年代的味道。

耕種，其實是一種心境，收獲亦裝點了生命。每每看到菜畦里日漸瘋長的野青菜，默默感動于生命的力量，同時也蕩漾著一種對生命的無限感恩之情。視覺疲勞的一天后，悠閑來到菜園，聽聽野青菜蓬勃生長的聲音——述說它們春暖花開的心事，無不風雅盈園，澄澈安穩。

人生百年，轉瞬即逝。許多往事還來不及回憶，許多故事來不及敘寫，許多人，還來不及好好遺忘，我們的容顏就被時光刻下印痕。青絲已白發，滄海也桑田。唯有野外的青菜，歲歲榮枯，不言離別。感念于草木之解風情，晴雨皆言語的靈性。

野青菜嬌縱而恣意的生活態度，深深將我吸引，它們活得普通而不低賤，平凡而不怯弱。人生匆匆一遭，淡看榮辱得失，只要心中寬敞嫻靜，自可清明從容。像野青菜一樣，心無旁騖地執意活著，好美。

作者：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