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深春不遠
那兩棵柚子樹,是仲春時節從網上買回來的,主苗很細弱,用濕苔包著根須,拆開時葉子是垂著的,像是趕了遠路的人,疲憊又憔悴。我把它們栽在門口綠化帶上——說起來也不算真正意義上的綠化帶,是門前馬路修好后剩下的一小片空地而已,巴掌大的地方,在農人眼里就容不得它閑著。左邊鄰居撒了油菜籽,右邊鄰居種上了油麻菜、包生菜,綠油油一片。我也跟風學樣,挖了兩個一尺多深的土坑,把柚子樹埋進去。
每天黃昏下班后,我都提著一個塑料壺去澆水,水要細細地淋,像喂嬰兒吃奶。前半個月,樹葉子一直耷拉著頭蔫蔫地,我心里不禁嘀咕起來,還能不能活下來。直到某天雨后清晨,忽然看見最頂上梢頭的嫩葉微微舒展開來,邊緣還是蜷著的,中間卻透出一點亮綠色,心才放下來——終于活了。
我平素就喜好擺弄這些草木,不過比起花草來,我還是更喜愛樹。種樹省心,春天種下,澆透定根水,之后隔個把月才有空去看它們一眼,施點肥,松松土,倒是比伺候花草要省心得多;ú輯少F,少澆兩天水,有些花就再也不會開了,樹卻沉靜,把根往土里深深扎進去,不聲不響地長自己的。
柚子樹枝條慢慢長出的時候,夏天就來了,葉子變厚實了,油亮油亮的,在陽光下閃著蠟質的光。有時候蹲在樹邊上拔草,不小心觸碰到柚子葉,能聞到一股清苦的味道,摻著泥土的氣息,偶爾有螞蟻沿著樹干上下跑來跑去,忙忙碌碌的樣子。我就想著,等到兩三年之后結果子,金燦燦的柚子掛在枝頭會是什么樣子。
誰知道那天和堂姐在門口聊天,她突然指著柚子樹說:“門口種樹不好要移走。”我一愣,問為什么,她只是搖頭:“老話這么說的。”我不信,等她走了,還站在大門前面左右看看,樹離門口是近,可是斜斜地長著,怎么就不好了呢?實在想不通。
可這話說得像釘子似的,在我心里生生扎了根,夜里輾轉難眠,腦子里老是兩個念頭來回撞:“都啥年代了還信這個,要是真講究呢?”最后架不住大家伙的嘴,深秋的時候我就開始挖樹移栽。
移栽那天是陰天,把土挖開后發現根已經很密了,白生生的細根纏繞著土塊。我小心翼翼地把它們從土里刨出來,放到屋后面更大的地方重新種下,埋上新土之后又用了兩桶水澆灌。可當天樹葉子就開始發蔫了,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好像受了委屈一樣。
接下來的三天里,我都去給柚子樹澆透水,但是它還是耷拉著葉子,沒有好轉的意思。我想起老農說過的“樹挪死,人挪活”,心里一陣懊悔,又帶著一股怨氣,怪那些愛說閑話的人,也怪自己耳朵根子太軟。
日子照舊過下去,上班,下班,路過屋后的時候總會朝那兩棵柚子樹看上一眼,葉子慢慢地變黃,掉下來,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指向天空。冬天越往后走,風就越大,樹枝在風中輕輕地抖動著,看起來很讓人難受。
有天早晨下霜,田野上白茫茫一層,我去瞧柚子樹,踩著凍硬的土,突然在枝梢處看見幾個極小的苞,像米粒一樣,包著褐色鱗片。我心里一動,湊近一看是芽苞,它們縮得很緊,但是在最深的冬天里,悄悄備著春天的力氣。
冬深了,春天就不會遠了,等到那個時候,這兩棵受過委屈的柚子樹,也應該抽出新芽,在春風中輕輕擺動了吧。
想著想著,心里的疙瘩就散開了,草木有草木的命途,人有人的心事。說到底,都在歲月的長河里起落,關鍵是,我們都還活著,還盼著,還信著——信霜雪之后必有暖陽,信深冬過后必是春聲一步步走近的腳步。
作者:黃淑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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