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剛過，春風就來信了，它帶著一把金鑰匙，叩開了大地萬物的大門，我家陽臺陶瓷盆里的植物，也紛紛從泥土里鉆出綠手掌，將積攢一季的蓬勃生命力，盡情潑灑在東南朝向的水泥空中花園里，開啟草木的密語，講述著生命輪回的浪漫故事。

一、藤蔓有風景

當晨光漫過陽臺的防護網，第一縷金光便灑落在炮仗花的葉子上，葉片瞬間被照得通體透明，微風輕拂，葉片就像一只只蝴蝶的翅膀，撲閃著泛起玫瑰色的光暈。我屏住呼吸，望著這晨間奇跡，直至一只小鳥吱吱喳喳地從陽臺掠過，鳴叫聲驚醒了整座陽臺。

去年因噴了過多營養液的炮仗花，其中兩根藤條的葉片至今枯萎發黃，經修剪后，藤條仍有些干枯。春天來了，這個萬物昂揚的季節，似乎讓任何一種植物都表現出桀驁不馴的屬性。頑強的生命力使藤條上的傷口又成了生命的驛站，隆起了青澀的新芽。曾經在寒冬枯黃蜷縮的枝葉，此刻又煥發生機，變得一片翠綠，橙紅的筒狀花冠集結成串，在晨霧中噼啪作響，仿佛真能炸開凝固的空氣�？磥恚�這幾株來自遠方的植物還是有靈性的。四年前還在快遞包裹里蔫頭耷腦的幼苗，如今卻能順著防護網生長成一道亮麗的風景。

朝陽升起時，炮仗花用無數雙小手緊緊地勾住防護網，探頭與春光打招呼，精巧的花朵像一個個小喇叭，花蕊深處半透明的蜜露，引得早起的蜜蜂圍著它打轉。每逢雨后，新抽的卷須就像觸角般蜷曲著，待陽光輕吻后，便又挺直腰桿，在春風中得意。微風拂面香溢滿，春到陽臺悄然至。我常常駐足在這堵綠墻前，感受這抹懸在半空的春光，溫柔而美好。

二、葉脈里的詩行

顏色翠綠的金邊吊蘭安靜地站在那里，展翅跳躍狀像極了仙鶴，細長的葉子如柳條輕輕垂落，葉子邊緣鍍著金黃色的邊線，給吊蘭增添了幾分華貴。長長的花徑彎曲下垂，形成一道優美的弧線。精致的小白花羞澀地綻放在花枝兩側，像點點繁星落在綠色的海洋中�；◤缴闲律�的株芽形成數叢帶根的小植株，從枝條上螺旋展開，宛如正在書寫的綠色詩行。最美是黃昏時分，當夕陽穿過紗簾，在葉片上投射出流動的光斑，整株吊蘭便成了會呼吸的琉璃。旁邊的君子蘭雖從未開花，倒像個謙謙君子，深綠色的葉子肥厚挺拔，高雅的姿態總給人一種剛正不阿、蓬勃向上的精神。

草莓的蛻變更具戲劇性。某一天，突然就從枯黃的老葉間冒出鵝黃新芽，轉眼就鋪成絨毯，白色的小花藏在葉子底下，像害羞的小星星。每次給它澆水，我都是小心翼翼，當第一顆青果出現時，內心是激動不已！于是就每天蹲守片刻，看它從小指頭般大小漸漸染上紅暈。某日清晨，忽然發現一顆果實缺了口，還帶點汁液，心想，這或許是夜里有訪客來赴這甜蜜之約吧？

三、光陰的絮語

姐姐給的貓爪草總是在不經意間制造驚喜。毛茸茸的葉片像小貓踩過的腳印，不知從哪天起，忽然就從盆沿垂下細莖，頂端綴滿了米粒大的白花，星星點點的非常漂亮。聽姐姐說這種植物還具有藥用價值，有化痰散結的功效，可用于治療肺結核、淋巴結炎、甲狀腺腫大、咽喉炎、牙痛等疾病，聽完讓我驚訝不已。原來，這貌不可揚的植物竟有如此多的作用�？晌抑恢�道這原是被遺棄在垃圾桶旁的植株，如今卻在陶瓷盆里開出了云朵。

兩盆靠陽臺一角的綠蘿，在晨間舒展，藤蔓垂下翡翠般的瀑布，如時光琴弦，輕輕撥動著歲月的音符，跳動著綠色的詩行。長長的根須扎進泥土，像思緒在記憶深處游走。葉片抹了一層臘色，折射出晨光，眼睛打量左右，發現所有的植物都不言不語，卻用生機填滿整個陽臺，讓時光在綠意中靜靜流淌。

不知從何時起，喜歡記錄植物的生長日記，我發現，泥土里埋藏著時光的密碼。炮仗花新抽了四根枝條，金邊吊蘭又分出三叢幼苗，君子蘭生長緩慢，草莓偷偷孕育著第六顆果實，綠蘿的枝條又長了一厘米，貓爪草長勢密集，似乎要擠爆陶瓷盆……每日淘米水滲入土壤的聲響，與樓下遠去的汽笛聲交織，恍惚間，這些植物是時光的計時器，它們用季節的年輪丈量著人間歲月。

當暮色漫上陽臺，晚風開始翻閱葉片的詩集。炮仗花的影子在防護網上搖晃，吊蘭的金邊泛著微光，草莓藏在暗處繼續釀制甜美的秘密。這座空中花園雖不曾言語，卻以植物的靈性感知世界，用根須輕撫著溫暖的泥土，默默傳遞著生命的律動與自然的饋贈。

透過紗簾看陶瓷盆植物的影子，我仿佛讀懂了植物的密語：它們在寒冬沉默不語，實則是在黑暗的泥土里編織時光的密碼，將寂寞沉淀為草木，把漫長的等待積攢成葉綠素，當春風來信時，那些掩埋在泥土里的嘆息，終將在某個平凡的清晨綻放。

其實，人生的盛放同樣需要這樣，沉默時學會與孤獨對話，綻放時保持清醒，因為生命的盛景，從來不是永不凋零的熱烈，而是在枯榮的輪回中，保持向下扎根的謙卑與向上生長的赤誠。

作者：謝新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