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去世不久，母親也看不見東西了。失明多年的他決定學一門手藝來養活他和他年過七旬的老母親。

他去了一家盲人按摩店上班，早上八點老板叫人來接他過去，晚上十一點才被送回家，每次回到家，母親都在客廳等著他，等他洗漱完畢才肯回屋睡覺，他的心頭一陣心疼，一陣溫暖。

還算心靈手巧的他很快有了固定的客人，當然這些客人當中有善解人意的也有百般挑剔的，可不管怎樣，生活有了些著落，心里還是有些小歡喜的，雖然一個月只有不足千元的收入。

有這么一天，他總覺得內褲上濕濕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朋友來訪才看到他家便池上床單上到處是血，便要陪他去醫院檢查，他死活不去，只是向老板請了幾天假。怎么去醫院？才掙了幾個錢，馬上春節要到了，怎么著也得辦幾樣年貨吧！他讓朋友帶他去商場給母親買了一件棉襖，他說自己受點苦無所謂，但是不能苦了老人。

老板得知他沒去醫院，說那你要不還過來上班吧，反正在家也是閑著，來了還能掙點生活費。剛好用了止血的藥后好了些，他就去了店里，可是有些力不從心。客人覺得力度不夠，老板并沒有跟客人解釋他的身體狀況，而是責問他。沒辦法，他一用勁，血又止不住地往下淌，這下老板嚇壞了，趕緊送他去了醫院。

大哥來陪床。剛手術完的他上洗手間久了一點，大哥很不耐煩，訓斥他:去個洗手間這么久？咋不住里頭？說話的當兒把杯子摔地上去了。二哥接他出院。醫生專門交代打止血針后有可能頭會特別疼痛，回去后備點止痛藥片，答應得老好，路過藥店，問他:還給你買那止痛藥片不？他能說什么，他說:不用了。結果半夜頭痛欲裂。

母親病倒在床，兩個哥哥一個姐說白天他們輪流照看，晚上由他負責，結果好幾次晚上回來母親都是在地上躺著。他心疼死了，決定先不去上班，專門照看母親。母親去世，喪葬費兩萬二，哥姐三人一人兩千，其余一萬六歸他出，他們說父母的所有東西都是留給他的，所以他應該出最多，最后還把收到的幾千塊禮金拿去分了，他已身無分文。

他開始在家里接客，收費比當地按摩收費標準都低，生意時有時無，偶爾好的時候能破兩千，一般都是一千左右，他知足。他說反正也沒什么貴重東西要買。

姐姐賣掉住了多年的房子，一家三口住進他家，說住個一年半載的等新房搞定了就搬出去，結果一住住了四年，還揚言這是父母留下的房子，誰想住都可以回來住。對外說是方便照顧他，實際上連頓早餐都沒做給他吃過，倒是大多數水費電費都是他付，甚至有時沒米沒油了還在他面前叨叨。

我快聽不下去了。我說他們又不是真的生活貧寒，要這么擠兌你，怎么著也都是鐵路系統正式職工，為什么對這個饑寒交迫的弟弟就不能留點情呢！他笑了笑，幾分無奈。我問他現在還有沒有和哥姐們來往，他說一直有來往，都是血脈割不斷的親人。去年大哥直腸癌動手術，他讓妻子陪著他天天往醫院送飯，他說不管他認不認我這個弟弟，我都當他是我的哥哥。

他收了個女徒弟，徒弟把她獨居多年（父親去世）的母親介紹給了他，終于有了一個家。然而不久，這個被他稱之為乖巧懂事的女孩便患上了肺動脈高壓外加紅瘡狼斑。他傾盡所有又負債累累，繼女還是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他的妻子還有一個大女兒，離異，帶著六歲的女兒。最關鍵的是這個大女兒不務正業，結交的男人非賭即毒，孩子留在他們家，一年到頭露不了幾次面。妻子在附近打工的一兩千塊收入全部補貼在了這個小女孩身上，家里的花銷就他一個人扛著。

他有個愛好，喜歡養花。家里的花多達三十種，什么樣的花到他手里都能養得活，他還在閑時煮點黃豆作花肥，不亦樂乎。很多朋友都不解，問他眼睛看不見養這么多花給誰看，他說是養給自己的，可以用手感知花開呢。

他講這些不是向我倒苦水，而是他知道我愛好寫作，覺得這些素材我有可能用得上。

作者：王秀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