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曉如

我和浩然在17歲那年相戀了，哪怕是在風聲鶴唳的高一。他的理科特別好，文科則是他的弱項，而我卻剛好相反。

課后，我和浩然喜歡拿著一大堆的練習題走在長滿香樟樹的后山上，那里是我們學習的伊甸園。

春天，香樟樹沖破嚴冬的阻礙，抽出嫩嫩的、綠綠的葉子，在和煦的春風中向我們點頭微笑。

夏天，香樟樹枝繁葉茂，我們坐在樹下的濃陰里學習，看著陽光透過縫隙瀉露下來的斑駁影子。在風中它們還搖動著滿樹淡黃的花兒，空氣中彌漫著花粉的甜香味道。

秋天，香樟樹開始落葉了，枯黃的葉子乘著風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滿地的落葉踩上去發出沙沙的聲響。

冬天，香樟樹在凜冽的風中拍打著干枯的枝干。那些枝干像張開的手臂伸向天空，那么悲壯，那么孤絕。

浩然總以他最敏捷的思維教我解決各種數學題，我總能在他最頭痛的作文上替他快速地列好提綱。在這片香樟林里，我們一直吟著青春的歌，穿過層層暮色與晨風，執著勇敢地將目標鎖定在北方的那所大學。我們約定一起走進美麗的象牙塔，在星光燦爛的夜晚漫步在美麗的末名湖，傾聽幸福花開的聲音。

一直以為我們生活在世外桃源里，沒有想到生活還有那么多的考驗。十年磨一劍的高考，我們沒有考進同一所大學，注定分隔兩地。

九月份，浩然即將北行。在香樟樹落葉紛飛的季節里，我們再一次長久地徜徉在這片樹林里。

走在曾經陪我們奮斗過的香樟樹林里，一種無法言狀的感慨剎那間涌上心頭。我看見三年的高中時光在被風吹過的香樟樹林里翻涌、升騰，留下無法抹去的痕跡。

突然，浩然在一棵高大的香樟樹前停下來。他抬起頭靜靜地凝視著這棵樹，他掏出小刀在樹上小心翼翼地刻上“我二十五歲一定娶依琪為妻”這十二個字。刻完，他轉過身對我說：“依琪，真正的愛情不管距離多遠都會繼續存在。等我幾年，到時大學畢業出來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我看著那莊嚴的十二個字，以及浩然臉上給我肯定的表情，心里升騰起幸福的氣泡和淡淡的憂傷交織在一起。在夾雜著涼意的秋風中，樹葉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掉在我和他的身上。我知道落葉飄盡，來年春天香樟樹定還會再抽出嫩綠的葉子，開滿淡黃的花兒，我們還會在一起。

這些回憶像放電影般在我的腦海里不停地重現。那刻骨銘心的誓言終于墜跌入谷底，看不清楚，拾不起來。浩然，我們終究還是敗給了時間，敗給了距離。

2019年的春天，我一個人再一次去了那片香樟樹林。和煦的春風吹醒了整個冗長的冬季，清新的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氣息，溫暖的陽光照在香樟樹嫩綠的葉子上，煥發出勃勃生機。那刻在樹上的字早已模糊不清，但此刻我的心是寧靜的。我的思緒如一只蒼鷹，在綠水青山間任意翱翔。轉瞬間十年過去了，人生能有幾個十年？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你的任何消息。我想，你的身邊早已經有了一個美麗的妻子，可愛的孩子，你放縱在他們的世界里，你早已經把我忘記，而我也再不會想起你，我們就這樣沒有任何交集。

風，吹過那一片香樟樹林，吹走了傷害和怨恨，留下的是最溫情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