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晴

清早出門，濕冷的風撲面相撞，才驚覺時光匆匆已到年底了。兒時的自己是多么盼望時光快點飛馳，這樣就可以早點過年了。小孩子渴盼的各種零食炒貨就可以借過年的理由大飽口福。

而今，看著身邊的孩童一天天成長，想到他們突然變短的褲管，還有每日柴米油鹽、一地雞毛的瑣事，心中竟期盼時光可以緩慢地流淌，讓自己有充足的心理準備去接受過年這個紛繁嘈雜的節日。

兒時的記憶里，每到年關將近，母親就開始準備各種過年的活動和物品。現在粗略算來，整個房子的立體大掃除，包括所有家人被褥的換洗；給每個孩子買齊過年的衣服鞋襪；準備拜年的禮物和發給孩子老人的紅包；必備的各式年貨水果；還有田間地頭的農活，菜園里要管理的青菜蘿卜；豬欄里喂的豬，追著母親等飯食的狗貓和雞；家里幾個嗷嗷待哺的娃……母親當年該是如何焦頭爛額啊。

可是每到過年，客家人該做的事情該準備的過年物件，她每樣都沒有落下。臨近過年的這段時間，天氣晴朗時，母親會開始磨米漿曬“銅碗皮”，那兩個制作“銅碗皮”圓形扁平的大盤子平時都放在碗柜的頂上，只有這時才正式發揮作用。抹點油在盤底，等大鐵鍋的水燒滾了，母親就舀一大勺的米漿均勻地鋪在盤底放鍋里蒸一陣子，等米漿熟了，就遞給我一個小調羹，讓我用勺柄沿著邊緣輕輕地刮下成型的“銅碗皮”晾在干凈的竹竿上。母親會給米漿調進明黃黃的梔子水，或是紅通通的食用色素，抑或撒上蔥花芝麻，這些顏色豐富的“銅碗皮”真是漂亮極了，陽光下閃著誘人的光澤，我常常都忍不住揪下一塊塞嘴里，撒謊告訴母親說是扯爛了的碎片。陽光很好的天氣，曬兩三天就可以剪小塊存放了，到農歷年二十左右開始炸油果時會起炸“銅碗皮”，那香脆好吃的口感真是記憶猶新啊。

母親做的豆腐也是軟嫩彈滑，十分好吃，她的孫子外孫們也都特別喜歡。直到現在，我還會纏著她偶爾做點解解饞。我記得母親泡豆子前會用石磨去掉豆子的皮，泡軟的豆子用手能捏碎就可以磨豆漿了，當年母親推磨的樣子真是令我著迷，她高挑的身材，留著齊耳短發，用一根七字形的“龍勾”向一個方向推著石磨，頭發也開始前后擺動，還不時地叫我把加有水的豆瓣瞅準空檔準確地用勺子舀進磨盤的一個口子，豆漿就會順著磨盤流到凹槽里再流進我們裝豆漿的桶里。母親用豆腐袋把豆渣過濾出來后就燒火煮豆漿了。煮好的豆漿要放在一口大缸里，母親給豆漿加鹽鹵時總是會告訴我們怎么操作，可是直到現在我還是沒有學會做豆腐。

母親還會做甜米酒、做菜卷，還有炒米、炸紅薯干等各種過年零食炒貨，我都看得興致勃勃，卻沒有學會幾樣。

每到除夕那天上午，母親就開始給我們洗澡，穿上新衣，說是除去一年的不如意，迎接新年的到來。我印象里的母親幾乎天天都穿著圍裙，我似乎沒見過她穿新衣服的模樣，日夜操勞的母親還要管著我們幾個熊孩子，記憶里的母親笑得很少，卻笑得極美。

如今我們都長大了，生活也變得越來越便利，母親還會做一些年貨，還會準備過年的物品，她的圍裙也還要穿，但母親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新衣服也經常穿著，并會逗趣地問好看嗎？我們幾個都會回復：比年輕時還好看！然后娘幾個就笑成一團。

想到我們這輩子可以享受豐富的物質生活，可以過自己喜歡的日子，我竟然不那么焦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