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理

讀王均峰《書寫論語》，收獲頗多。看作者此書，從前言到后記，沒有羅列像如今某些作品集中一大串恩師、名家的名字來唬人，我已對他肅然起敬；再看前后幾次提到父親，教他書法，教他讀書，教他做人，又使我敬他三分。《論語》或說孔子的思想核心是什么？就是“仁”。“仁者愛人”，說近了，這是社會和諧的基礎；說遠了，四海之內皆兄弟也，關乎世界和平。說細了，這是慈父身體力行在傳孝道；說大了，是在告訴我們如何做人。

其實我們從小學的就是“做人”和“做事”。“做事”，就是從小的數學物理和之后賴以謀生的手頭技能。謀生手段千差萬別，高下不同。“做人”即是關乎一輩子的待人接物，立身處世。要說“做人”的標準或說教科書，《論語》就是最重要的一本。所以，作者把學習、研究和書寫對象定位在《論語》是十分恰當的。特別有意思的是，作者文字內容的敘述風格和書法風格與《論語》的風格也十分契合。

比如《孟子》的風格，氣勢雄壯，感情強烈，鋒芒畢露。而《論語》的特色，則是文字淺近，接近口語化，但用意深遠，有一種雍容和順、迂徐含蓄的風格。看《書寫論語》行文結構，先是以繁體敬錄《論語》原文，再以紅圈斷句，格式偏于古雅。譯文參考的是前輩名家楊伯峻的《論語譯注》，其語言特點正是平易流暢。譯文之后多處加以作者的“思”，這正是作者多年研讀《論語》的心得。譯文與談心得之處作者以簡體字所書，而談心得非是正文，是作者的思想，似乎為顯示此非圣人言，是個人的體會，可以不受拘束地隨意，故作者用的是最自由的行楷。行楷字體讀者都能認識，即便偶爾摻雜幾個草書，也都為常見者，所以草得隨意，草得親切。由此，雖看似不經意，其實作者處處在為讀者考慮，但不露一絲他的良苦用心。

說來真正高明的著述，其語言都是很平和的，絕不會故作高深。所以我們平常舉例就舉《論語》與《史記》。若此，作者或許正是如此體會先賢，并在追隨中體現到實踐中的。

再看作者的書法，一個受過專門訓練的書家，一定會在書風中明確顯示其學書來路，更會張揚其強烈的書法個性。正如孫過庭《書譜》所言：“初學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務追險絕。既能險絕，復歸平正。”字里行間可見，作者已較早達到復歸平正的高級階段了。看其不經意的起筆收筆，自然輕松的行筆，讓人不覺得他在進行書法創作，好似在靜謐的夜晚漫不經心地寫日記。

正由于寫得輕松而近乎隨意，似乎不會去揣摩他的提按頓挫。但細細辨析，又無一處不講筆法。看似未顯示學書來路，但分明看到唐代楷書行書的眾多家法，更有常人不經意未能覺察的六朝遺風。此正體現了先賢高古之氣的追求，也反映了今日書藝的學術反思。達不到一定的藝術尤其是思想境界，一般人是不敢如此實踐的。這就是作者的追求，也是作者的藝術與思想成熟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