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莉

我的小學是在離家好幾公里的學校上 的。因為媽媽在那兒，所以，為了照顧孩 子，她只好把我們姐妹仨都帶著。那時生 活條件特別艱苦，媽媽也不是什么“紅人”， 所以，學校并沒有因為我們人多而多給一 個房間。我們娘四個竟是擠在一張只有一 米五左右的床上睡覺的。不過，記憶中居 然也沒有太多的苦澀。倒是媽媽，在那樣 的環境之下，“望女成鳳”之心尤為迫切。 我們每天晚上總要在她的嚴厲監督下寫 那寫不完的作業。記得那時，我們最期待 每周的星期三。因為那天晚上，學校要召 開教務會議，所有老師都必須參加。如 此，我們就可以躲開媽媽的監控，不用看 那看不完的書本，可以自由地好好地放肆 地玩一玩了。

每周三，一到夜幕降臨，必定會有兩個 推著自行車的男老師從我們房間門前走 過。經常聽見媽媽跟他們打招呼，“你們真 準時啊！”原來他們都是遠在山那邊的學校 的老師，據說那個學校，只有十幾個學生， 有一年級、二年級和三年級，但是老師只有 他們兩個。他們一個教語文，一個教數學， 上課要分時段，在這個班級上課時，那個班 級就只好寫作業，他們則如“跑地雞”來來 回回地奔走于教室與教室之間。

每逢周三，他們就會不辭辛苦地從山 那邊趕過來，看看上頭有什么政策方向，近 期有什么教學安排。聽媽媽講他們的故 事，我的心里總覺得很佩服他們，認為他們 很能干。因為從老師到校長，從體育課到 音樂課，他們必須樣樣全能啊。

每次會議結束，我們往往都已經鉆進 被窩了，但散會的聲音依然能夠把我們吵 醒。期間，總能聽見媽媽說：“已經這么晚 了，就別回去了。你們兩個人太危險了，看 看能否到男生宿舍擠擠，呆上一晚，明早再 走吧！”他們一個會說：“不了，溫老師，明早 還要上課呢。”另一個會說：“我們兩個大男 人，怕什么？那條路太熟悉了，閉著眼睛都 可以走了。”……我知道媽媽每回勸都留不 住他們。后來，也聽到有學生、有老師說起 這兩個老師。原來他們過來開會，必定要 走十幾公里的山路，這條路周圍全是山峰， 而且，這條路的中間，必定要經過一個地 方，據說就是好多老百姓談之色變的—— “九里堂”。那里經常會出車禍，會發生搶 劫一類的事情，而最讓人恐慌的是那些關于 “鬼”的傳聞。一般人走那條路，大都會結伴 同行且會選擇白天才走。我終于明白，為什 么媽媽每次都要苦口婆心地勸他們借宿一 晚等明天再走。但我最終又明白，他們之所 以不答應留宿，不是因為他們比任何人都要 有膽魄，而是因為他們對鄉村事業的忠誠， 對科學的信仰，對自己能克服困難的挑戰， 更是相信善良的心一定可以穿過漫漫的黑 夜，迎來光明的白天。

小學六年，就這樣在媽媽的殷切希望 和超負荷的壓力下結束了。那兩個老師， 依舊每周三準時報到開會，準時結伴穿過 黑夜趕回家，無論刮風下雨。

多年以后，我也成為了一名教師。當 我感覺自己的付出與獲得是絕不平衡的時 候，當我被孩子們的無知瑣碎折磨得身心 疲憊，想要放棄的時候，我的腦海里總是會 閃現出他們推著自行車匆匆趕山路的瘦高 的身影，想象著他們是如何費勁地默默地 穿過黑夜。于是，便會覺得自己好渺小。 于是，這些困難就如同大海里的一粒沙 子。是啊！還有哪一種堅持，能比得上在 漆黑的夜里裝著對山里孩子的熱愛勇敢地 穿過“鬼谷”一般的十幾公里的山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