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雨霏

二十二年前的元月四日，女兒出生了。

女兒八斤四兩，眉清目秀，臉蛋紅潤而 飽滿。我小心翼翼地觸摸她，她卻不理我， 只管呼呼大睡。這小家伙！

夜里，無論多困多冷，我都坐起來給女兒 喂奶，怕睡著后乳房堵塞女兒的鼻孔令她窒 息。睡覺時，被子只敢蓋到胸口，雙肩永遠露 著，怕被子把女兒捂住。以往睡覺還偶爾掉下 床的我，這時卻可以紋絲不動地睡到天亮。可 我還是提心吊膽，每每自己胡思亂想，禁不住淚 流滿面，把孩子緊緊地摟在懷里吻了又吻。

企盼男孫的公公婆婆多少有些失望，但 可愛的小精靈，很快就把老人的遺憾沖得煙 消云散，女兒成了全家的掌上明珠。不管是 誰，進了門都首先問：瀟瀟呢？有人從外面 回來，屋里的人會緊張地提醒說：瀟瀟在奶 奶的床上，千萬小心啊！

我背著女兒去母親家，婆婆往我背上圍 了一層又一層被子，說：過橋風大。走著走 著，我心里一驚：孩子不會窒息吧？趕緊伸 手輕輕地掐掐她的小腳，沒有反應。我嚇壞 了，用力再掐，女兒被掐痛了，使勁兒蹬了 蹬，我才放了心。就這樣，每走幾步，我就掐 她一下，直到母親家。

早晨，女兒醒來有時并不哭，睜著一雙 大眼睛骨碌碌地轉，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哼，你以為真沒事啊？一摸她的小屁股，軟軟 的一股溫熱和潮濕，她爸爸會笑著說：有料。

女兒睡覺時，我會輕輕地哼唱歌曲陪伴 著她入眠。她最喜歡聽一首憂傷的電影插 曲，還沒學會說話的她嘟嘟著：咿咿哦。我 不明白“咿咿哦”是哪一首，就一曲一曲地 換，每一曲她都搖著頭哭，當唱到那首時，她 含淚笑了。我就知道了“咿咿哦”。有時，唱 著唱著，我以為她睡著了，就停了下來。她 突然睜開眼睛說：咿咿哦。

女兒滿周歲了，一天，我帶她去母親家，放她 在地上自己玩。一會兒，不知誰突然驚呼一聲： 瀟瀟呢？大家才發現小家伙不見了！我們沖出 門口，遠遠見她蹣跚地往家里走來，嘴里咬著 一根甘蔗梢。我驚奇地問：哪里來的甘蔗？ 她說：“買的。”問：“怎么買的？”她說：“買甘蔗， 瀟瀟沒錢的，她就給我了。”口氣理直氣壯。

二十二年過去了，女兒已長得亭亭玉 立，是個大三的學生了。我喜歡拿出寶寶成 長記錄簿和女兒一同欣賞，看那上面印著的 小腳印，看照片上一個個憨態可掬的小人 兒，讀里面寫著的她的趣聞軼事：

寶寶一歲半，十三公斤，八十一公分。

瀟瀟一生氣就大聲喊：“五六八九十！”

每當客人走時，瀟瀟會送出去說：“拜 拜！再見！慢慢走，不要摔倒啊！”

瀟瀟兩歲多一點，媽媽有時會在她淘氣 時拿起電視天線作勢打她。一天，瀟瀟又惹 媽媽生氣了，媽媽一邊數落著，一邊四處找 尋。小家伙噔噔噔地跑往廚房陽臺，舉著天 線跑進來遞給媽媽：“媽媽，你是找這個吧？”

瀟瀟上學了，有天，她突然翻出一雙里 面帶毛的大紅皮靴，晚上媽媽發現了，問她： “瀟瀟，今天你不會是穿這雙皮靴上學吧？” 她說：“是呀。”媽媽問：“沒人笑你嗎？”她得 意地說：“沒有呀，老師還說瀟瀟的鞋真漂 亮。”當時是暑天。

念三年級的瀟瀟像個假小子。一次她 回來告訴媽媽：“媽媽，今天我碰到校長了， 我說校長好，他瞅瞅我，皺著眉頭說，男孩子 怎么穿裙子呢！”

……

看著，看著，女兒笑得眼睛彎成了倆月 牙，兩個小酒窩一閃一閃。我情不自禁地把 高我半頭的她攬入懷中，狠狠地在她翹翹的 小下巴上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