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綠意蔥蘢，如我太多的感動，肆意蔓延。那些不動生色的珍惜，在漸行漸遠的腳步里，始終如磐石，堅定。今天正好是你滿兩周歲的日子。當我寫下“兩周歲” 這字眼的時候，著實被它嚇了一跳——一個人竟然可以這樣小，開始懷的時候以 “周”算，出生之后以“天”，過去用“月”，現在就用“歲”了。在過去兩年里，你像個小魔術師一樣，每天演繹不同的節目。如果沒有你，這兩年，就會像它之前的兩年，以及它之后的一樣，陷入混沌的時光之流，綿綿不絕而不知所終。

這個盛夏，卻總能聽見你銀鈴一般的笑聲。總記得，你初來時我喜悅的心情，兩年前的盛夏，睜開眼，便撞見了你水靈靈的眼眸，渲染了我生命的慈悲與希冀，我總會喜極而泣。才懂得生下你，不是為了傳宗接代，不是防老，而是參與一個生命的成長。參與意味著付出與欣賞，我不要求你完美，不要你為我傳承香火，不要你為我爭面子，更不要你為我養老。只要你這個生命能健康存在，陪我在這個美麗的世界走一遭，讓我有機會與你同行一段難忘的歲月，便知足了！

這個季節，荷花早已開滿湖池。最喜歡每個晨光里，牽著你的小手于清風中去看荷。遠處滿池碧葉，近看波光蕩漾，映著你靈動的身影，如一只快樂的小鳥，多美的一幅畫哪！

我想，應該被感謝的是你，是你讓我的生命更完整，讓我的虛空有所寄托，讓我體驗到生命層層開放的神秘與欣喜，最重要的是，讓我體驗到盡情的愛——那是一種自由，不是嗎？能夠放下所有戒備去信馬由韁地愛，那簡直是最大的自由。作為母親，我感謝你給我這種自由。

總是希望，光陰能慢下來，陪著你成長的日子能簡而靜。若是可以，讓我幽居俗世紅塵外，辟一畝田，一半養花，一半種菜。教你琴棋書畫，讀散淡清逸的句子，看墨色游走宣紙，種一籬修竹，看你在樹蔭下悠然，看你觀潮聽風，讓你的心在陽光下舒展、在草木中怡然。

如今你兩歲了，我所希望的只是，在成長的過程中，你能幸運地找到自己的夢想——不是每個人都能找到人生的方向感，又恰好擁有與這個夢想相匹配的能力——也不是每個人都有與其夢想成比例的能力。其他的，我不奢望。但是，對你無所苛求并不等于對你的品格無所寄望。

我希望你是個有同情心的人，對他人的痛苦——哪怕是動物的痛苦——抱有最大程度的憐憫，因而對任何形式的傷害抱有最大程度的戒備心；我希望你是個有責任感的人，意識到我們所擁有的自由、和平、公正就像我們擁有的房子車子一樣，它們既非從天而降，也非一勞永逸，需要我們每個人去努力追求與奮力呵護；我希望你有勇氣，能夠在強權、暴力、誘惑、輿論甚至小圈子的溫暖面前堅持說出“那個皇帝其實并沒有穿什么新衣”；我希望你敏感，能夠捕捉到美與不美之間勢不兩立的差異，能夠在博物館和音樂廳之外、生活層巒疊嶂的細節里發現藝術；作為一個女孩，我還希望你有夢想，你的青春與人生不僅僅為愛情和婚姻所定義。

不管經歷怎樣的風雨，我因為有你而變得面容安詳，不驚、不悔、不苦、不慌。美好的愛，就應該是這樣的：睡前你是我唇邊的吻，夢中你總是不可代替的角，就像早春花開時開，香時香，來得自然，幸福如風自在。

因為你可能是風，在未來的每個清晨吹過我的額頭，所以我構設了一個春天，心流清澈水，眼開明凈花，只為你。

因為你可能是雨，在未來的每個夜晚滴落我的檐前，所以我繡了一座江南，黛瓦青石巷，蘇堤柳生煙，只為你。

因為你可能是花，在溫暖的朝暉中開滿我的眼睛，所以我砌了一方庭院，竹籬圍茅舍，風旋日月琴，只為你。

因為你可能是月，在溫情的夜色中灑滿我的窗欞，所以我研磨了一池墨，筆尖遲遲語，素箋細細說，只為你。

親愛的寶貝，春去秋來，你一直是我歲月里最柔軟的詩行，我是時光池邊手持花箋的洗硯人。你是我漸行漸遠但永遠美麗的韻腳，我是你且行且珍惜日益老去的典故。

愿你有好運氣，如果沒有，愿你在不幸中學會堅強。

愿你被很多人愛，如果沒有，愿你在寂寞中學會寬容。
 

——致親愛的女兒

■黃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