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龍川縣豐稔鎮，顧名思義，豐稔，自然是盛產稔子的地方了。因此，在家鄉度過的童年，對稔子有著極為豐富的記憶。

對于山里長大的孩子來說，山稔子是上天給我們最豐盛的童年禮物了。烏黑多汁的成熟稔子，甘甜，多漿，讓人吃了根本停不下來，雖顧慮吃多了怕大便硬結，但有誰會抵得住誘惑呢？大人們雖責罵我們吃的太多，但他們也會在路過時，或者割草時，一扭頭遇見烏黑大個的，忍不住吃幾個，然后自責一番。一扭頭又看見，忍不住又吃幾個。我們這些小屁孩就斜著眼起哄，大人也就笑笑，放任我們了。

小時候關于稔子的童謠很多，每當小伙伴們爭論山上的稔子熟了沒，都會吟出童謠來對質：“七月七，稔子滴打滴；八月八，稔子搭打搭。九月九，稔子甜過酒；十月十，稔子冇一滴。”客家方言中，“滴打滴”就是很少的意思，而“搭打搭”則表示碩果累累，一層壘著一層的意思。所以一到農歷七月，打好“七月七水”，我們就開始關注起山上的稔子了。而到了農歷八月，則是稔子盛產的季節。現在想來，在這樣的一個時間，搞一個 “稔子節”，那一定熱鬧非凡，比什么 “油菜花節”好多了——不但好看，而且好吃，還可以“吃不了兜著走”。

“吃不了兜著走”的稔子，可以釀成味道獨特的稔子酒，酸甜可口，補血益氣。釀酒也有多種方式，可以先三蒸三曬，再與酒糟一起發酵釀酒，也可以直接倒進米酒泡成果酒，各有各的特點，各有各的味道。村民做農活累了，倒一小杯，就著炒香的花生米或黃豆粒，有仙一樣的感覺！讓去做皇帝也沒人愿意了。

山里的孩子對稔子是極有感情的，除了它的果實讓人念念不忘外，山稔子的花，也是讓人不能忘卻的一道風景。紫紅色的花，呈五瓣開著，在遍山的綠影中，極其妖冶，卻不像煙雨桃花那樣令人頹靡和無助的感覺，而是心生一種生命可貴，應當怒放的向上精神。前幾天看到一荷寫的《空山里的山稔》，把山稔花寫得極美，仿若一個前世的婉約女子，頓時感慨良多——從我年少的記憶里，山稔花都帶著陽光的氣息：從不畏懼土地的貧瘠和太陽的驕橫，開最燦爛的花，結最甜的果——難道我比一荷更堅強嗎？不是的，或許我只是更懂一株長在深山中的山稔而已，它們大多長在貧瘠的山崗，只有綻放自己，才能贏得尊重。

現在大多數人一說起稔子，只記得學名叫“桃金娘”，也就是我前面描述的那種。可是，在我們山里孩子的眼中，稔子至少有三種。一種葉片帶毛，果實形狀與山稔子差不多，但表面有細小的絨毛，株莖相對挺拔，沒有多少枝杈，我們喚作“高腳稔”。這種稔子果實一定要成熟才能吃，只吃里面的漿液。另外一種長在潮濕的山底為多，匍匐地面而生，成熟的果子與山稔子比相對小一點，很多漿汁，挺甜，也不用擔心吃了拉不出屎，是我們的最愛了，我們喚作 “矮腳稔”或“地稔”。但這種比較少，偶爾摘到會讓我們高興好一陣子。

每一個山里孩子的童年都有一本野果經，讓我最常想念的，最不能相忘的，也就是這百吃不厭甜甜的山稔子了。

那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