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菊玲母子談起女兒婷婷一臉惆悵。

    20 年前，茂名姑娘張菊玲嫁給河源小伙子林更生做了河源媳婦；20年間，張菊玲與丈夫帶著兒女在東莞為三餐打拼；20年后，失去丈夫一年多的張菊玲在女兒腦死亡之后，無力回天的她將女兒的肝臟、腎臟、眼角膜全部捐獻，她的一句“讓女兒的器官活著也好”感動了無數人。

     記者采訪張菊玲的過程中，她三次流下熱淚，一次是談到老公林更生的胃癌，一次是講到女兒林玉婷捐獻器官的過程，還有一次是談到對兒子阿龍（化名）的愧疚，而在講述自己這么多年生活的過程中，張菊玲臉上始終充滿了堅毅和不屈。

     主動提出捐獻器官

     張菊玲的女兒林玉婷自幼患有腦癱和小兒麻痹癥，今年 10 月17 日，林玉婷突然昏迷，隨即被送往東莞大朗醫院搶救。張菊玲沒想到，死神的魔爪已經無情地伸向了婷婷，接下來的20 多天，雖然醫生不遺余力地救治，但婷婷的病情沒有絲毫好轉，只能借助機器和體外注射食物維持生命。

     醫生已經多次告訴張菊玲 “搶救成功率幾乎為零”。11 月 4 日晚，經過慎重地考慮，張菊玲主動提出在婷婷過世后捐獻器官，讓女兒以另一種形式活下去。“女兒是我的一切，我不想失去我的一切，但我留不住她，能讓她的器官救活別人也好。”張菊玲說。

     11 月6 日，婷婷被送至具有器官移植資質的廣州中山大學附屬第一醫院，張菊玲每天只能在ICU 重癥加護病房內守護女兒半個小時。不管女兒聽不聽得見，她總會呢喃囈語般地在女兒耳邊呼喚，“婷婷乖，婷婷怎么不說話啊，婷婷看媽媽一眼啊。”然而就是這半小時的陪伴也只持續了3 天。11 月9 日上午，醫生還是帶來了張菊玲最不愿意聽到的消息：兩次間隔12 小時的鑒定評估表明林玉婷已達到腦死亡標準，將隨時出現心跳呼吸驟停，如果繼續治療，很大幾率出現多器官衰竭，器官可能無法捐獻。面對回天無力的醫生，張菊玲簽字同意放棄搶救治療。

     翻著舊相片守在手術室外

     與女兒的最后一次見面，張菊玲將一袋衣物和女兒至愛的發夾交給了醫務人員，讓她們將女兒打扮得漂漂亮亮，像美麗的天使那樣地離開。帶著母親的愛，婷婷被送往手術室進行器官摘取手術。這場“無關生死”的手術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在這漫長的時間里，張菊玲靜靜地坐在手術室外，翻看婷婷幼時的相片，回憶著她曾經的點點滴滴。張菊玲的兒子、親屬都守護在她身邊，卻都不忍打擾這位母親睹物思人。

     隨著婷婷的生命戛然而止，醫生總共獲取了林玉婷的眼角膜、肝和一對腎臟。就在當天，醫院成功對器官進行了 3 例移植手術，婷婷的肝臟移植給了深圳一名男性肝癌患者，一對腎臟分別移植給了一位臺灣人和一位廣州人，眼角膜則保存在中大眼科中心角膜庫。3 名患者因為婷婷重獲新生，還將有人因為婷婷重獲光明。“林玉婷的去世令人扼腕，但她最后的奉獻延續了這么多人生的希望，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大愛無疆。”婷婷的主治醫生說。

     “ 能讓她的器官活著也好。”時至今日，張菊玲依然重復著這句話。其實，她曾向醫生詢問過女兒器官的接受方是誰，她想知道女兒的愛灑向何處，可是因為有不能透露器官接受方信息的規定，張菊玲只好作罷，唯有默默在心中祝愿對方一切安好。

     廿年坎坷人生路

     11 月19 日，在和平縣貝墩鎮樹華村一間平房里，記者見到了張菊玲。張菊玲的外表透著溫柔和賢惠，看起來并沒有想象中的堅強，布滿的皺紋在訴說著她這么多年來承受的痛苦。在幾個小時的采訪中，張菊玲的兒子阿龍一直陪在母親的身邊。

     1974 年出生的張菊玲是茂名人，1992 年前往東莞一家毛織廠打工，不久便認識了丈夫林更生，兩人一見鐘情，雖然家人反對，但兩人毅然選擇了結婚組建家庭。一對子女也分別于 1994 年和1995 年呱呱墜地。“當時我還很年輕，遇到了他以后就什么也不管了，只是死心塌地地跟著他，我家里不同意這樁婚事，我背著家里跟他結了婚，直到1994 年，兒子出世后我才帶著丈夫兒子回去看父母。”張菊玲回憶起與丈夫林更生的相識，臉上浮現出絲絲幸福。

     丈夫積勞熬出絕癥

     婚后，張菊玲一家四口過著“咸菜撈飯”的清貧生活。為了照顧子女，張菊玲辭去了工作在家相夫教子，收入的來源全靠林更生。林更生借錢買來幾臺半自動毛織機給毛織廠加工賺取生活費，有時還出去打點零工，日子雖然艱苦，但一家人過得還算其樂融融。然而，沉重的壓力與負擔在不斷地摧殘著林更生的身體。“他經常說自己胃痛，飯也越吃越少，我叫他去醫院檢查，他又舍不得錢，推說只是一點小痛。我老公是個有擔當的人，他總是把痛苦交給自己承受，我看在眼中，痛在心里。”張菊玲的眼中噙滿了淚水。2011 年5 月份，林更生終于因為胃痛難忍到醫院檢查，才發現已經到了胃癌晚期。

     悲痛的張菊玲扛起了家里的擔子，除了照顧丈夫和孩子，還接過幾臺毛織機開始工作。她每天早上做好飯先喂給女兒吃，然后乘2 個多小時的公交車去醫院給丈夫送飯，再乘2 個多小時的公交車回家照顧女兒并用毛織機工作賺錢，由于每天要花大量時間照顧家人，工作時間非常有限，每個月的收入僅幾百元。2012 年3 月，林更生撒手人寰，張菊玲遭受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重大打擊。

     女兒從小被疾病折磨

     張菊玲說，她這輩子最愧疚的，是沒有給女兒一個健康的身體。1995 年，她生下了小女兒林玉婷，這個乖巧的小精靈曾給家庭帶來了無限的快樂。不幸的是，婷婷從小走路就不穩，蹲下身就很難站起來。剛開始張菊玲以為婷婷是缺鈣，所以并未加以重視。直到7 歲婷婷還無法行走，到醫院檢查才得知，婷婷患有腦癱和小兒麻痹癥。悲痛欲絕的張菊玲無法相信這個事實，帶著婷婷四處求醫，但都是無功而返。“去過很多醫院都治不好，我還試過針灸，結果婷婷竟然真的可以走了，可是才一個月，她又不行了，而且還加重了肌肉的萎縮。”張菊玲說。

     對于張菊玲的遭遇，很多親人朋友曾勸過她放棄，畢竟他們還年輕，可以再生一個。但張菊玲從來沒有考慮過。“婷婷雖然智力有問題，但她從小就很乖。她也跟很多女孩一樣，喜歡唱歌跳舞，喜歡畫畫，她5 歲前每次聽到音樂都會跟著節奏活蹦亂跳，這么多年來也只會要求我給她多買幾只畫筆。這么好的孩子，我怎么能放棄？”張菊玲接著說：“今年7 月份，醫生告訴我婷婷的時間不多了，那個時候我就辭了工作每天陪著婷婷，帶她逛公園，看她畫畫，婷婷并不知道自己將不久于人世，還是那么天真。她有太多事情沒有機會做，我只希望她能多看這個世界幾眼。”說到這里，張菊玲淚流滿面。

     兒子曾是叛逆少年

     除了兩位病人，張菊玲的大兒子阿龍也曾讓她費透了心思。阿龍小時候很調皮，經常逃課，還喜歡打電子游戲。張菊玲撫摸著兒子的頭說：“很多次看著他去上學，老師還打電話來說見不到人，原來是跑去打電子游戲了。給他的早餐錢他也不用，留著打游戲，最后只能我每天把早餐送到學校去給他。”阿龍初二以后便輟學外出打工，慢慢長大的兒子在看到家中的變化后也終于懂事，不僅勤勞吃苦，每個月打工掙的一大半工資都交給了媽媽。“我們的家庭與別人不同，我不能帶給他好的生活，讓他這么早就要出來社會，我虧欠他太多了。”看著兒子因為常年打工曬得黝黑的皮膚，張菊玲的淚水奪眶而出。

     在閑談中，同村村民紛紛對記者說，張菊玲不僅是一個好媳婦，更是一個好媽媽。 “要是換成是我，我早就扛不住了。”一林姓村民對記者說。

     生活依然在繼續

     張菊玲說，感謝這么多年來幫助過她這個家庭的好心人，這些人的支持也是她一路走來的動力，尤其是貝墩鎮政府，不僅出資幫助他們新建了房子，在得知婷婷昏迷后，還組織村民為他們捐款。

     婷婷捐獻器官已經過去了10 多天，兒子阿龍這段時間陪著媽媽回到樹華村的家中休息。張菊玲說，再過兩天，她就要前往東莞找工作。畢竟生活還要繼續，畢竟還有一個兒子與她相依為命。她說，再感嘆上天的不公平也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她現在只有一個心愿，就是兒子能夠出人頭地。背負著對兒子的責任和為丈夫女兒治病欠下的十多萬元債務，這個河源媳婦，將繼續堅強下去。

     本報記者 梁小鴻 見習記者 黃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