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海林 中國社科院亞太所學者

　　謝里夫家族總能抓住每一個機會讓人民黨更倒霉、讓自己距離權力更近。可見教育還是有用的。

　　因為涉嫌學位造假而正在接受巴基斯坦最高法院調查的俾路支首席部長納瓦布·拉薩尼氣勢洶洶地對記者說：“學位就是學位，管它真的還是假的，一點區別都沒有。”拉薩尼真是一個可人兒，和咱們的“咆哮哥”堪有一比。

　　不過在巴基斯坦的1000多名聯邦和省議會議員當中，敢于像拉薩尼一樣坦言自己對大學教育的真實態度的可是寥寥可數。相信涉嫌偽造變造學位證書的160多位議員中的絕大多數此刻在惴惴不安擔心位子不保的同時也在深悔年少輕狂時不曾努力讀書，給自己掙個貨真價實的畢業文憑。

　　故事還要從2002年說起，穆沙拉夫將軍出任總統時授意最高法院通過了一項法案，規定各級議員必須具有學士以上學位或獲得同等學歷，以此作為對國家立法者的智力和知識水平的硬性要求。盡管當時就有人批評此舉是為了打擊西北邊省和俾路支省反穆沙拉夫的傳統部族政治勢力——從那里產生的議員憑借的是自己的姓氏、血統和財富，是否目不識丁無關緊要，然而以穆沙拉夫當年的威勢，反對者最多也不過是躲在沒人的地方嘀咕兩句而已。

　　法案從2002年生效一直執行到2008年4月，人民黨在是年2月份的選舉中擊敗親穆沙拉夫的穆盟（領袖派）后，見風使舵的最高法院廢除了這一法案，但廢除不具備追溯力。這也就意味著2008年2月以前當選的議員仍然需要學士以上學位，以后補缺當選的則可以理論上寫不出自己的名字。

　　這本來已是一段歷史公案，不料今年6月底，兩位人民黨籍的聯邦議員兼內閣部長因為被揭發出學位造假而不得不辭職。

　　據巴基斯坦媒體披露，其中官拜聯邦體育國務部長的達斯提曾向選舉委員會提交了宗教學校畢業文憑，卻被發現連《古蘭經》的頭兩章題目是什么都背不出來，小丑聞隨即擴散為大地震，最高法院抓住機會掀起了一場針對議員學位真偽問題的審查風暴，160多位議員遭到質疑。

　　如果最終證明這一干人等都是“克萊登大學”畢業，大規模的補缺選舉恐怕難以避免，巴基斯坦政黨格局甚至有可能因此而重新洗牌。畢業文憑成了好多議員和部長的噩夢。

　　這其中甚至還波及到現任總統扎爾達里。人民黨一直宣稱扎爾達里畢業于倫敦經濟和商業學院（LSEB），卻從未拿出令人信服的證據。雖說這不至于影響總統的合法性——扎爾達里是通過補選成為議員并在2008年9月當選總統的，那時候關于議員資格的這條法案已經被廢除，最高法院無法援引法案彈劾總統。然而無論如何，這會是一件讓總統非常尷尬的事情。

　　尷尬的人自然還有很多，而且幾乎均勻地分布在所有巴基斯坦大黨之中，曾經的親穆沙拉夫政黨穆盟（領袖派）、旁遮普豪門謝里夫兄弟的穆盟（謝派）、執政執得風雨飄搖的人民黨都有10多位甚至數十位議員深陷學位丑聞，更不要說那些盤踞在西北邊和俾路支的部族頭人出任的議員了。

　　面對同樣的尷尬，不同政黨卻做出了天差地別的反應。拉薩尼的囂張固然“卓爾不群”，人民黨因為要護短而選擇的沉默同樣引人側目，但最具轟動效應的還要數納瓦茲·謝里夫。這位旁遮普大學法律系的畢業生斬釘截鐵地表示任何涉嫌學位造假的穆盟（謝派）議員都會被收掉“黨票”，態度之鮮明手段之嚴厲，獨樹一幟無人可比。

　　謝里夫何以如此嫉惡如仇？顯然不僅僅是因為他當年學習刻苦、成績優秀、畢業文憑無可置疑，更是因為這位兩任總理剛剛擺脫了重出江湖的最后一個障礙。

　　巴基斯坦法律原本規定禁止同一人兩次以上擔任總理。巴基斯坦歷史上曾經兩任總理的只有兩人，納瓦茲·謝里夫和貝娜齊爾·布托，布托夫人早已作古，因而有關規定限制的其實只有謝里夫一人。今年4月，巴基斯坦國會通過憲法第18號修正案，打包解決了謝里夫的屆數限制問題。從2007年利用布托夫人遇刺卷土重來開始，歷時兩年多，謝里夫一塊塊地搬掉了所有阻擋他重掌大權的石塊。如今坦途一片，若能盡快舉行選舉，顯然對志在必得的謝里夫最為有利。這才是謝里夫如此斬釘截鐵地要求那些當年不好好讀書的議員下課走人的原因——抱歉，麻煩諸位借個道好嗎？

　　在一個文盲占總人口一半以上的國度，議員的學位問題到底能有多重要？

　　說到底，這事兒原本就和議員的誠信以及教育素質沒什么關系，不過是巴基斯坦政壇權利斗爭長篇連續劇的一個橋段罷了。真正令人“敬佩”的，不是巴基斯坦最高法院的較真兒，倒是謝里夫家族的精明。

　　兩年多來，他們總能抓住每一個機會讓人民黨更倒霉、讓自己距離權力更近，可見教育還是有用的，旁遮普大學法律系在巴基斯坦教育界的確名不虛傳，至少比倫敦的某所不知名學校強。